制圖：張芳曼

苗木種植大戶鄧常花：

“想要貸款不容易”（貸款故事）

張誠

驕陽似火，鄧常花著急上火。在江西樟樹市曲水村常花苗圃公司的基地，20多個苗木大棚一多半破舊不堪，作為公司經理的鄧常花正和工人們忙著修補。“用了八九年，這些棚早該下崗了，可換新的要30多萬元，想貸款不容易，只能湊合了。”她苦笑著說。

1999年，鄧常花與丈夫在村里租了5畝地，辦起了小型苗圃。經過多年努力，苗圃擴大到100多畝。“等上了規模，才感到農民用錢有多難。”鄧常花回憶，2010年公司接到一單大業務，要先墊付資金，她拿出所有積蓄又東挪西借，還差40多萬元，于是決定找銀行貸款。“這么多銀行，貸款應該沒問題，一試才知道，農民貸款‘想說愛你不容易’。”

鄧常花先到幾家國有商業銀行咨詢，別人一聽說辦理涉農貸款，二話不說就拒絕了。隨后，她又找了幾家股份制銀行和小貸公司，結果又被利息嚇了回來：“以前在信用社貸款，月息8厘都覺得高，而一些商業銀行月息加其它費用要1分以上，民間小貸公司高到2分到3分，像我們搞農業的，賺的錢還不夠付利息。”

鄧常花不甘心，四處托關系，總算找了一個在銀行工作的領導，好話說了一大堆，對方才答應幫忙。但幾天后，人家來電話說：銀行規定貸款要有抵押，貸40萬元，至少要兩套商品房作抵押。“我家在城里只有一套房子，另一套上哪去找？沒辦法，只能求姐姐把房子一起做抵押。”

不只是借貸門檻高，繁瑣的貸款手續也讓鄧常花鬧心。“為了拿到貸款，成天東奔西跑，跑了10多個部門，一會兒到這個窗口填表，一會找那個部門蓋章，一會到這兒簽字，一會到那里摁手印……好不容易把材料辦齊了，審批又用了20多天，前后折騰了一個半月，人都瘦了一圈。”

自打開辦公司以來，這樣的遭遇有過3次，讓鄧常花感到身心疲憊，同時她也充滿期待：“不是鼓勵農民搞現代農業嗎，為啥用錢還這么難？如果銀行能為農民著想，利息低一些，門檻少一些，手續簡單些，農業就能成為有希望的產業，我們的日子也就越來越有奔頭了。”

暢通農村金融血脈

本報記者　顧仲陽

農民貸款有多貴？

一些地方綜合融資成本達年息16%以上，多數企業、農民承受不了

眼下，貸款難貸款貴問題正深度困擾著實體經濟。記者近日調研發現，雖然國家不斷加大金融支農力度，但在農村，貸款難貸款貴還是老大難問題。

徐清華，湖北省紅安縣七里坪鎮徐家河村的生豬養殖戶。因為沒有流動資金買飼料，只能忍痛把僅30多斤的小豬賣了。他無奈地說：“要是能貸到款，一部分資金買飼料育肥，另一部分引進優良豬種，這些年肯定能掙錢。”

農村小微企業同樣融資難。朱肖云在河南中牟縣劉集鎮辦了家醬腌菜生產廠，這些年她一直想擴大規模，但苦于沒有抵押物一直貸不到款。

貸款貴問題同樣突出。河南省工信廳廳長王照平調研發現，小微企業貸款一般利率要按照基準利率上浮30%以上，由于缺少固定資產等抵押物，很多還要找擔保公司，成本至少是3%，不少企業貸到的還是90天的承兌票據，一般還要貼現3%，這樣綜合融資成本達到年息16%以上。

湖北省襄陽市市長別必雄介紹，一些銀行在企業申請貸款時還會提出購買理財產品、完成存款任務等要求。貸款到期時，企業往往要找高成本的“過橋”資金先還上，一旦銀行續貸不及時，企業會因此資金鏈斷裂。

“很少有中小企業能承受這么高的融資成本！”湖南省長沙市寧鄉縣常務副縣長劉亮說，融資貴讓中小企業不堪重負，目前全縣中小企業虧損面在50%以上。

政策梗阻在哪里？

體制活力不足，縣域金融“失血”嚴重；上級銀行風險控制嚴，貸款常批不下來

“兩個不低于”、定向降準……為鼓勵金融支農支小，國家政策連出重拳，但農村貸款難貸款貴依然突出，好政策梗阻在哪里？

記者調查發現，縣域金融機構的存貸比普遍偏低。農業銀行中牟支行在該縣的存貸比只有17%。行長陳鵬說：“縣級銀行不是獨立法人，沒有審批權限，銀行的資金也是有成本的，我也想多貸，但上面很難批下來啊！”陳鵬認為，體制活力不足是存貸比低的原因之一。前兩年該行的“三戶聯保”和“公司加農戶”貸款業務開展得不錯，“但最近經濟不景氣，外縣出了幾起事，上級部門就不新批這兩項貸款了。”對此，陳鵬也表示理解，現在農行是上市公司，風險控制自然要更嚴。

一面貸款難，一面是難貸款。調研中，金融機構普遍反映，縣域內好企業好項目不多，出于風險考慮，銀行放貸量自然少。記者了解到，在所轄范圍內統籌調配信貸資源是銀行的普遍做法，為了更好盈利，銀行就把錢投向了經濟發達風險小的地方。

存貸比低的另一個理由是合意貸款規模控制。記者了解到，陜西西安一個縣農信聯社，2013年比2012年存款增加了50%多，但可貸規模卻一分未增，而今年上半年一下子就增了2億元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業內人士說：“往上多跑跑，貸款指標就能給多點，審批放寬點，這種情況在一些地方依然存在。”

眼下，國家政策鼓勵金融機構支農支小，但記者調查發現，政策在各地落實情況差別較大。“我們這里縣級金融機構新增貸款只要90%以上投向‘三農’和小微企業，一般都能報批下來。”紅安縣縣委常委、副縣長郝愛芳介紹。

“我們這里報批的支農支小貸款還是經常批不下來，理由還是合意貸款規模控制，很多時候合意貸款不是合宏觀調控的意，而是要合某些領導的意。”中牟縣一位金融機構負責人向記者抱怨。

金融血脈如何打通？

擴大縣域金融機構自主權，加快農業資產確權，設貸款風險保障基金，降低融資成本

縣域金融需要更多“輸血供氧”。河南省銀監局紀委書記周勇建議，對中西部欠發達地區的合意貸款規模給予傾斜，各大銀行加大簡政放權力度，擴大縣域分支機構貸款自主權，加大對他們支農支小的考核激勵。別必雄建議，從國家層面制定存貸比指導比例，改變欠發達地區的金融失血現狀。

“貸款難貸款貴，跟金融業壟斷造成供給不足密切相關。”王照平建議，應繼續降低銀行業準入門檻，進一步鼓勵民營銀行、農村金融機構等發展。

“小微企業貸款難，主要是銀行認可的抵押物太少，他們覺得風險大。”湖北閩湖畜牧有限公司董事長徐偉說，要加快農業資產的確權工作，當前農村土地流轉交易活躍，但確權工作還沒到位，產權交易平臺也沒建立起來，“以后土地承包經營權能抵押了，貸款就不會像現在那么難了。”

“要讓銀行敢放貸，關鍵要降低放貸風險。”中國銀行中牟支行行長張航坦言，緩解貸款難貸款貴，需要銀政企共同努力，政府可以通過設立貸款風險保障基金等形式，分擔銀行的風險。

這種做法地方已有很好的實踐。紅安縣實施了政府增信工程，財政出資設立“助農貸”等風險保障基金，銀行按照1∶10的比例進行放貸。“這種形式真的很好。只要不發生呆賬壞賬，基金還是財政的錢，同時緩解了貸款難。” 郝愛芳建議，各級財政進一步加大風險保障基金投入，撬動更多信貸資金。

如何緩解融資貴？河南省金融辦主任孫新雷建議，對各金融機構貫徹落實國家關于縮短融資鏈條、整頓不合理收費、嚴禁“存貸掛鉤”等政策開展專項督查，清理不在門面上的收費項目，切實降低融資成本。

金融機構該做什么？

知農知小才能更好支農支小，服務重心下沉，切實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

“支農支小，首先得知農知小。”這是中牟鄭銀村鎮銀行董事長李貴福最大的心得。該行總部和所有支行都下沉到鄉鎮，營業時間與農民作息時間對接。服務重心跟著下沉，150名客戶經理分片包村，活躍在山鄉。

官渡鎮田莊村是個貧困村，近年來推廣大棚種香椿，但由于村里過去欠賬多，不少銀行拒絕貸款。李貴福走訪后，拍板決定放貸200萬元，全村發展大棚香椿170余座， 230戶農民實現脫貧。

今年徐清華終于不用賣小豬了。這得感謝當地推行的“雙基雙贏”合作貸款，基層信用社和基層黨組織聯手，緩解以前由于信息不對稱，銀行不敢給村民放貸這一困局。在徐家河村黨員群眾服務中心公示欄里，貼著貸款發放表，借款人、信用等級、利率和貸款用途等信息一目了然。村支書徐必偉說，如果農戶要貸款，就來這里找村黨支部，支部根據對農戶的詳細了解進行授信評級，然后聯系信用社放貸。

湖北省銀監局副局長秦漢鋒介紹，2013年起“雙基雙贏”開始試點，截至今年一季度，有3000多個村累計放貸9.46億元，7000多農戶從中受益。